杭嘉湖平原在浙北,北临太湖,西倚天目山,南濒钱塘江、杭州湾,东望东海。湖山之胜,鱼米丰足,得丝茶之利,无不久负盛名。在浙,杭嘉湖平列,犹国中苏杭并称。

此行江浙文旅采风,行程已过半。虽然一路水波荡漾,但,久居高原的人们,对水,还是贪婪的。

乌镇

乌镇,是一个镇子的命名,加上区划级别“镇”,就是乌镇镇了。乌镇镇在桐乡市。桐乡是嘉兴下面的一个县级市。

我对我国国、省、(自治区、直辖市)、市(地、州、盟)、县(市、旗、区)、镇(乡、苏木)、村(嘎查)、社的概念特别明晰。这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了。小时候,我对人们经常说的一些地方,不明白是行政村还是自然村,问别人,也说不清,也就那样了。后来,我力求弄得明明白白,人们会说,知道了干甚。

盖因居于哪一个“级别”区划的人,视野有高下狭阔之分。

并不是专门要往远扯。乌镇镇,与我乡里类同,既有差可相似的亲切感,又有“故乡无此好湖山”之慨。乌镇镇,较拗口,直接叫乌镇吧。

去过周庄,以为周庄就是中国最好的镇子了,无论风光、无论优裕。但来到乌镇,还是感到“别有洞天”。

乌镇,旧属嘉兴、湖州二府,分称乌、青,新中国成立后,河西部分划归嘉兴,统称现名。

东栅。乌镇景区分为东栅、西栅。我们上午看东栅,下午、晚上游西栅。

东栅不大,一道水,水边是廊阁,供人沿水漫步观览。水边的民居显得很古老,或者说简直是破旧。说是民居,不是摆设,实在有人居住。从窄窄一条流水对面可以看到对面的屋瓦下,有光着膀子的男人在晾晒衣物。让人想到这不是一个纯商业的旅游地,是融入了平常百姓家常生活的。

时有几只半新不旧的游船来来往往,游客在船上若无其事地看手机。来了景区,不看景,光是玩手机,是做攻略,还是在看八卦消息、无聊视频?问扳船的人,懒懒回答,不似其他旅游景点那样热情招呼。扳船的人,与其说穿得不甚齐整,或者简直有些褴褛。不知道这是景区管理部门疏于管理规划,还是“无为而治”,避免让游人感受到人工的雕凿。

想,这些船工应是本地农民在镇子转变产业结构的驱使下转产的,他们要是穿成“演员”式的“工作服”来从事这份工作,反而不够真实。

不是说,农民就不可以穿得光鲜些,长期在土里抛食的农民,穿得朴旧,才是本来面目。扳船,虽不是十分苦累,但也经常是水洗汗脸,哪能那样讲究呢?

做小买卖的林立在水边,生意说不上冷清,也不是那么红火,卖主的神情就是朴拙淡然的,卖扇子的摇着蒲扇,卖牛角梳的自顾梳头,卖熟食的低头吃饭,你买就买,不买就看,不喜不恼。

在曲尺形的一家店里吃白鱼,客人和主人家,在一个桌子上吃饭,听吴越方言,看着他们清淡的饭菜,“一桌两制”,就让主人一点酒,他们说,喝不了白酒,平常就是喝一点黄酒。抽烟,好,放下筷子,抽烟、喝茶、呡一口黄酒。

出店门,一跨出脚,就是水,水里是有鱼。我们吃的这条鱼,是不是就是从河里捞的?这里的人对鱼,实在就像草原上的蒙古包里的牧民,随手割一块手把肉泡在砖茶里喝一样随意。

小桥流水人家。看了水、桥、船,而没有在“人家”里吃一顿或丰或简的饭,感受是不全面的。没有“人家”的“自然”,是孤寒的。没有“自然”的“人家”,就太坐实了。人与自然,要和谐。

东栅的“别有洞天”在于此间。

夜游西栅。我较少游历乡间夜的水乡。在周庄也没有。西栅流水甚长,舟、桥与其他水乡并无二致。

下午,沿着水道,观览市卖,生铁锅、布鞋、篦梳、湖笔、蓝印花布、木雕、竹刻、三白酒。

三白酒者,米白、面白、水白,故名。

湖笔,本是湖州的特产。嘉兴、湖州,一箭之地,自然有物产流徙。三年前到湖州出差,亲眼看到制作湖笔的过程,浸、拔、并、梳、连、合,精工细做。毫虽轻,功甚重。但是没有买。“真刀真枪”的“笔墨”荒疏已久。我只是用手机拍了一张照,声称我不是做湖笔营生的。这次也没有买,只是在上面流连半天。店主:唔,领导,还是大楷,还是小楷,还是兔毫,还是羊毫?我:呵,不,不是,随便看看。

湖笔之乡在湖州善琏镇。据说有秦大将蒙恬庙供奉。文之笔与武之将有何关系?传,蒙恬用枯木为管,鹿毛为柱,羊毛为被,制成一管,毛笔由此发明。这真是文化的悖论。

少时也颇握得毛笔,后来,还是使用水笔多,现在用水笔不会写文章、写文件,何况毛笔。笔,是我的劳动工具,一如乡间立在檐下的锄头。而今联合收割机已遍布乡间大地,独未见。电脑,却是久久占据了办公室、书房。笔,茕茕独立笔筒,抓起一支,老不出水。像锄,锋刃一何钝。奈何?

我有农民的思维。像蛰伏在文化外衣里的一条蛇,不时会伸出舌头,吓人。在乌镇的水边,探出头来透透气,不亦宜乎?

茅盾故居,在市河东头观前街的深巷里。坐卧餐食,书房,塑像,茅盾作品陈列。鲁,《孔乙己》《故乡》等课文,部分杂文、小说,素称难读;郭,历史剧,《女神》多不懂。茅,知《子夜》名,未读其文。巴,《随想录》读,半途而废,记中,呼吁建立现代文学馆,已落成。建文革博物馆,未成。老,《骆驼祥子》,文学常识。曹,其文句几无接触。对于现代作家,我只是在文学史中过眼,读作品甚少。一个食客,浏览长长的菜单,不是只能点三五一尝吗?再如果,把中国文学,比作一条长河,我想多到源头走走驻足,不可以吗?

对于茅盾,真是所知甚少。但,我为南中国的小镇,产生文学的大将,额手称庆。读李存葆的《高山下的花环》,为之泪下者,三。对于食物,我秉持:适口者珍。此道亦适于文学。

黑,将来。西栅下起了小雨,淅淅沥沥不停。烟雨西栅,华灯已上。

一路风尘,马不停蹄,在乌镇的夜里要坐坐。

拣一处宜于观览全景的角落坐下来。要酒要菜,上茶,点烟,慢慢坐喝。鱼一条,不拘什么鱼。几个人,举杯为碰,看水、看桥,还是水,还是桥,有什么看头。除此,还有雨啊,烟啊,夜啊,烟雨江南,夜雨小镇,鱼酒水乡。店家,不因你点得菜少、价位低,就赶你坐坐即走,你可以一直坐,到天亮也行。这不是农家饭店吗?

无丝竹之乱耳,无案牍之劳形。在这里,不大可能有艳遇,镇子么,民风淳厚,田野的风在水面,稻田就在水旁,蛙鸣隐约可以听到。这是一幅接地气的江南烟雨图。

我想给乌镇的建设者捎一句话,乌镇水面的桥上,可以有头戴草帽,打着赤脚、卷起裤管,赶着水牛的牧童从桥上走过的景色。乌镇的河边,应有茅草屋,竹栅栏、木柴门,所谓“竹篱茅舍”是也。

西栅比东栅大。西栅比东栅“新”。西栅的夜晚比东栅的白天醉人,但东栅是真实的。西栅、东栅合起来,是大的乡间水乡。乌镇的商业气息,刚刚好。没有商业气息,是痴人说梦,商业气息太浓了,当几天暴发户,潺潺流水的财富就要泡汤。

总之,乌镇,可诗,可画,可圈可点。

西湖

到了杭州,怕少有不去西湖的。我等亦未能免俗。不过,我们本来是旅游“旅游”的。

在断桥上走一走。

所谓断桥残雪,我们没有看到。

断桥连着“白堤”——唐时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修筑,叫白沙堤。他还在钱塘门外一处修筑了一道堤,叫的是白公堤。白公堤,废已久。于是,白沙堤,改称白堤。以此纪念远年的杭州“一把手”。白堤就是一条土路。苏堤也是。其实湖上还有其他堤,把湖分成好几片。

二十多年来,曾三下西湖,这是第四次了。初来时,回去也写了关于西湖的文章,很短,大抵是搜罗西湖、杭州的故实,加上些许感想,连缀成文,说白了就是矫情文章。篇名是《西湖凭吊》还是什么,早忘光了。

坐着小船在西湖的外围转了一个多小时,舟子给我们指认保俶塔,雷峰塔。苏小小、白蛇传、梁祝,背几首历代文人的诗词……

临上船,主办方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小瓶不知什么牌子的酒,二两五,一小袋知味观的卤小猪排,坐在船上喝。一小时,和舟子抽烟啦话,漫不经心听故事。游湖一圈,酒尽肉光。也没有发什么思古之幽情,至于在钩沉临安故都、武林旧事,已不能从前。

在家经常翻张岱的《西湖梦寻》,倒是觉得文字甚好,兼可以神游。有人说,学古文,与其苦读《史记》“八大家”的散文,不如读张岱、归有光、袁宏道等晚明小品文作家的性灵文字,这样较容易融入自己的笔下。《武林旧事》,我想买到。

在西湖上喝酒吃肉,想到一幅有关西湖的绝对:

上联是“游西湖,提锡壶,锡壶调西湖,惜乎锡壶。”

忘了是什么人出的,也没见对出好句。

对对子,于古人,今已没对手,惜乎。

灵隐寺

入寺,天已昏黄,于寺,一无所观。里头什么飞来峰也没怎么看清楚。我倒是发了一下思古之幽情。

我想到了济公和尚。我没看过济公的传说之类的书,只是看过电视上演的济公故事。“鞋儿破,帽儿破,身上的袈裟破……”摇着破扇,疯疯癫癫,喝酒,吃狗肉,办真事,办好事,办实事,办实心事,好事办到底。我忘记了电视剧(游本昌版)是哪年拍的,大约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吧。当时电视剧播出后,我听到,有人说,降妖怪,一个省有一个孙悟空救够了,主持公道,一个县,有一个济公就够了。诸公,应该学悟空的嫉恶如仇,学济公的公道心、悯恤贫弱。

这就是我在灵隐寺前的思古论今。

小白鹿外婆家

这是西湖区的两家市民餐厅。不记得哪家吃的哪道,吃了松鼠桂鱼和西湖醋鱼、宋嫂鱼羹。

楼外楼,近在咫尺,我们没有去,听说消费很贵。出租车司机说,那里是权贵和外地人去的地方,我们本地人也很少去。外面吃,味道一个样。好。

松鼠桂鱼,是桂鱼了,西湖醋鱼,就不知道是什么鱼。鱼有造型,上菜后,人不忍下快。我觉得烹调过度,反而把鱼的本味遮盖全无。宋嫂鱼羹,是从攻略上看的,其实是老年人的菜,软糯口。管他,总的说,算是把杭州的名菜尝了一尝。我们几位也没有一个对杭帮菜有研究的,倒是觉得,清炖黄河鲤,更合口。

杭州菜,多矣。我们真是浅尝辄止。杭州,地儿大,我们也只是蜻蜓点水式的行走。

杭嘉湖,湖州未往。

我们此行,名曰采风,其实是随主办方建立旅游“感性认识”的一次机会。我们几个随同者,大有“清客”的意思。回来,总要“出谋划策”。

有一点思考是,旅游,是散心。发展旅游业,则是一项综合工程。湖光山色,固是题中应有之义,建筑、文学、美学、音乐、书法直至美食……都是业内的研究课题。这未免书生气,但说的是实在话,一下很难讲完。一句话,需要综合修养,综合实力。而且要读书。

这里也不是说这个话题的地方,只能卑之无甚高论了。

古时,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。现在,你要把清风明月“圈”起来,让游人花钱买来看,你自己先得花钱“圈”好,才有人买,而且先得“圈”自己的头脑。

张贤亮在布局“西部影视城”前,那里不是一个烂土围子吗,如果不是张贤亮“文人下海”,还不知道那些红透顶的电影去哪里取景。等电影拍完了,这里又变成西北农村的缩影了——是为“西部影城”。“视”字抽掉了,功能仍不废弛。

地灵可以人杰。

人杰,也可使地灵。

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

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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